记者实地走访发现，番禺南村石碁一带菜农普遍用未经筛选的垃圾肥料种菜，市城管委称如将有害垃圾剔除其实值得推广
■采写：新快报记者 阮剑华 李佳文 刘 操
■摄影：新快报记者 毕志毅
番禺金山大道两侧数千亩蔬菜竟是用垃圾种出来的？近日，这个消息经微博曝光引来一片哗然。网友第一反应是"这些菜能吃吗"?
新快报记者经过连续两日实地走访，证实网帖爆料所言非虚。这些用于种植蔬菜的垃圾未分类，废旧药品、电池等物品随处可见。据菜农称，垃圾种菜有三个好处：防虫害、稳固土壤、种出来的菜卖相好。环境专家指，垃圾对土壤、蔬菜危害显而易见，包括导致土地金属超标，蔬菜安全性受影响等。
"卖相好才能卖出去，这是没办法的，我们自己也是吃这样的菜。"
--菜农黎女士说，金山大道一带的蔬菜一般以批发形式供往周边的清河市场、大龙市场、南村市场等大型肉菜市场。
"生活垃圾中含有的重金属会直接导致土壤金属含量超标，而从外面进口来的垃圾中含有的微生物更可能会对土壤发生改变，直接影响到蔬菜的安全性。"
--中山大学地球环境与地球资源研究中心主任周永章说，没有进行任何分类、处理的垃圾对土壤的危害显而易见。
【曝光】
未分类垃圾发酵堆肥
"震惊了！广州市番禺区华南板块八成以上蔬菜基地，都是直接采用垃圾填埋场的垃圾做底肥，有关机构居然完全默许，直接按菜农要求将垃圾运到菜田，缺德！害人！"12月23日，新浪网友"@广州妈妈种菜团-老姜"微博爆料。
新快报记者联系上网帖的作者姜喜成，据他介绍，自己得悉这个消息后，亲自前往金山大道一带的农地，亲眼看见了垃圾种菜事实，随即拍下照片发到微博。当晚9时许，新快报记者随同姜喜成来到菜地，位于金山大道金山村路段北侧。沿泥路步行不到10米，寒风中恶臭即传来。
臭味来自一个菜地边堆起的土包。土包用白色塑料布遮盖，四周用木块固定。掀开白布一角，现出一堆黑色物品，臭气令人作呕。随意搅动，即可看出这是一堆垃圾，陶瓷碎渣、废旧包装袋、铅笔刨刀、塑料盖、药瓶等比比皆是。垃圾堆旁是一垄垄芥菜地，郁郁葱葱，长势喜人。菜根处，花白的"土壤"竟也是垃圾堆成。仔细翻查，甚至找出了几个已经生锈变形的电池，尚有药片残留的锡箔片和破碎的药用玻璃瓶。
附近菜农李先生（化名）介绍，金山大道周边近千亩的菜地均使用这种垃圾堆肥。每收成一茬，就需更换一批垃圾（如菜心，冬季30天长成，收获后要重新填铺垃圾，再种新菜）。因而，每个菜户都会在菜地旁堆积一堆垃圾，盖着发酵备用。
【菜农】
垃圾肥种菜更壮更绿
昨日，新快报记者再次来到金山大道一带，放眼望去，几乎每块菜地旁都堆有垃圾，而在南村、石碁等镇的其他菜地也发现了类似情况。菜农称，目前钟村、大石、洛溪、石碁、化龙、新造、沙湾、莲花山等地均存在垃圾种菜的现象，其中南村、石碁尤为普遍。
"十几年了，都是这样的，否则种不了菜。"菜农黎女士（化名）说，由于当地土壤含沙量大，养分极易随雨水流失，种植蔬菜难度大。她说，垃圾种菜有三个好处：一是使用垃圾作土壤的菜地虫害少；二是垃圾不容易被雨水冲走，能稳固土壤和肥料；三是垃圾种出来的菜长势好，普通菜地蔬菜一个星期内叶子就会黄，而垃圾种出来的菜可以持续20-30天，而且长得更壮、更绿。
黎女士介绍，金山大道一带的蔬菜一般以批发形式供往周边的清河市场、大龙市场、南村市场等大型肉菜市场。而问及用垃圾种出来的蔬菜会否有害，菜农普遍表示并不知道。"卖相好才能卖出去，这是没办法的，我们自己也是吃这样的菜。"黎女士说。
曝光垃圾种菜的微博迅速传开。网友评论关注焦点在于垃圾种菜的安全问题，最为担心的是这种蔬菜会否金属超标。此外，有关垃圾能否用作肥料的问题，也引发了大讨论。
"@柳塘风"问：种出来的菜安全吗？
"@Crystal 在这里"说：厨余垃圾经生物降解作有机肥料，好过用化肥啊。不过前提当然是搞好分类，杜绝有害垃圾。
"@华东树懒"跟帖说：未经分拣过的生活垃圾有可能含有废电池、油漆涂料、废弃药品、建筑垃圾等，当然最多的是各种塑料。塑料垃圾未分解前，会破坏土壤的物理结构，分解过程中也会释放出塑化剂、添加剂、化学颜料等。
这样种菜有没有害？
【专家】
厨余垃圾可以做肥料 未处理垃圾破坏土壤
新快报记者从涉事菜地提取了一棵大葱和一块垃圾土壤，以检测其安全性。不过，截至昨日，仍没有找到能提供检验的机构或单位。
生活垃圾做肥料究竟对蔬菜和土壤有何影响？
中山大学地球环境与地球资源研究中心主任周永章教授分析后表示，没有进行任何分类、处理的垃圾对土壤的危害显而易见，而从外地进口垃圾作为化肥更是增加了不确定的危害。"生活垃圾中含有的重金属会直接导致土壤金属含量超标，而从外面进口来的垃圾中含有的微生物更可能会对土壤发生改变，直接影响到蔬菜的安全性。"周永章表示，一些厨余垃圾经过处理后作为化肥是可以的。但从外面进口来的电子垃圾未经处理直接用作化肥是被国家法规命令禁止的。
垃圾肥料从何来？
知情人称火烧岗垃圾填埋场、当地废弃采石场等均被怀疑，但具体源头暂未明确
垃圾种出来的蔬菜是否有害，有待专业检测机构检验。而这些"垃圾肥"究竟从何而来？
新快报记者采访得知，菜地垃圾由专人"送货上门",一个电话即可送到，每车200元左右。有菜农表示，垃圾来自火烧岗垃圾填埋场，但火烧岗垃圾填埋场则坚决否认。也有说法称，垃圾来自顺德。
孰是孰非，一时无法定论。不过，记者昨日摸查到其中一个堆积成山的垃圾"集散地",证实这些卖给菜农的垃圾已经经过简单过滤、发酵处理。知情人士分析，这需要一个大型的垃圾填埋场才能实现。
一个电话送"货"上门
据菜农介绍，菜地垃圾是购买所得。"要垃圾的时候，打一个电话就有人开车运过来，每车200元左右。"菜农李先生（化名）介绍，运输车辆一般为普通蓝色四轮拖拉机，车窗贴着"环卫"字样，载重1.2吨。
运过来的垃圾是"新鲜"垃圾，颜色乌黑，臭味浓烈。送至菜地后，菜农们会麻利地将其用塑料布封存发酵。"什么都不用加，要发酵两三个月才可以用。"李先生说，发酵完成后，垃圾的臭味变得很淡，颜色也变灰，这时就可以填铺到菜地上了。由于垃圾中含有大量玻璃、陶瓷碎片，菜农们都很熟练地戴上厚手套，穿着塑胶鞋上田忙活。
然而，尽管很详细给记者介绍垃圾堆肥的方法，李先生却始终不肯透露售卖垃圾者的电话。记者随后又询问了多名菜农，他们也均不愿意"出卖"垃圾售卖者。
垃圾山藏身废弃采石场
几经周折，新快报记者从一位知情人士得知，金山大道一带的垃圾均来自凌边村和眉山村（石碁镇）交界处，一个废弃采石场附近。
记者驱车绕过一段山路，经过几片花木场，终于见到了神秘四轮拖拉机的身影。只见一辆广西车牌的蓝色四轮拖拉机，运载着一大车满满的黑垃圾，从一条灰尘滚滚的小路中驶出，迎面驶来。垃圾车并无布篷遮盖，垃圾频繁往两侧掉。没过多久，另一辆垃圾车驶出，该车车窗贴有"环卫"字样。也许是见到陌生车辆有所警觉，该车往另一方向驶去，很快没了踪影。
顺着垃圾车出来的方向，记者终于找到了垃圾"集散地",一个黑色垃圾山。现场不见工人，垃圾山一半已被挖完，一个角落里放着两个小油桶。垃圾山顶冒着烟，"山脚"垃圾颜色稍变淡，还茁壮地生长着几棵植物。垃圾山旁有个混凝土制品场，工人称，这个垃圾"集散地"已存在多时，"每天晚上都会有大卡车运垃圾过来，第二天就能卖完".
【各方说法】
在昨日的城管委接访日上，记者就此事采访了市城管委党委副书记黄小晶，她对种菜垃圾的来源作出了猜测。黄小晶说："可能是农民自己搞的，有些人还没有'有害'的概念。现在生产队没有地，地都承包出去了，那么这种情况下只有农民自己愿意才能在他的地里堆肥，不可能集体这样干。集体即使想把垃圾运农民地里，没有农民同意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新快报：垃圾是不是从你们这里运出去的？
火烧岗垃圾填埋场负责人李伟标：我们以前也接到过类似的投诉，但都不是我们的。（这次）微博上发的100%不是火烧岗的。
新快报：那从哪里来呢？
李伟标：从其他地方，听说是顺德。
新快报：垃圾从哪里来？
垃圾"集散地"工人：从顺德过来的，也有龙美那边的垃圾填埋场运过来的。
菜农：应该是火烧岗垃圾场。
新快报：能不能确定？
菜农：不好说。送垃圾的说过，上面的人要求尽量减少拉进来的垃圾，怎么处理是自己的问题。
【部门回应】
市城管委：已要求番禺区就垃圾肥种菜一事调查
剔除有害垃圾堆肥值得鼓励
昨日下午，广州市城管委方面正式就垃圾肥种菜一事进行回应称，城管委已要求番禺区方面进行调查。对于垃圾堆肥种菜一事，城管委方面认为，如果堆肥场已经将有害垃圾剔除，且达到一定的工艺，这种做法其实值得鼓励和推广。番禺区出现的情况可能与这条村还没推垃圾分类有关，城管委准备去这个村推广垃圾认真分类后的堆肥。
市城管委党委副书记黄小晶表示，广州目前只在白云、增城、从化、花都四个地方进行农村试验。城管委的生化堆肥指导组对试验点进行直接指导，要求通过分类把有害垃圾和塑料全弄走，有机易腐垃圾才堆肥。在原设计方案中，城管委设计是一个村选一块地，对土地进行硬底化，再在上面搭棚，一个村需要大概50万元。"但农民觉得这样会臭。最后用一个多月探讨出来的模式是在土地里挖坑，把分类后的有机易腐垃圾埋在坑里、填土，经过一个月发酵就能变成有机肥。"黄小晶说，这种模式已经在花都区赤坭镇缠岗村成功应用。由于11月2日时，市里要求利用一百天进行农村百日清洁大行动，实现房前屋后没有零星垃圾、集镇（墟场）村间没有散放垃圾、公路沿线没有散落垃圾、河库塘渠没有漂浮垃圾、田间地头没有有害垃圾。因此，凌边村地头出现大量垃圾是不符合要求的。番禺区区长楼旭逵在周日已召集八个镇镇长开会，要求用一切手段，把所有田间地头、沿路和村内的垃圾全部清完。清理过程将会主动邀请媒体对清理行动进行报道。
番禺区城管局：垃圾肥来路不明
火烧岗有机物从没给菜农
昨日下午，番禺区城管局方面反馈，火烧岗填埋场分拣中心把垃圾筛选后留下的有机物仅提供给花场绿化，或交由有机肥厂制肥，从来没有直接提供给任何菜农使用。筛除有机物后剩余的垃圾本身也不具备农用肥肥效。
番禺区的初步调查结果是，菜农所用肥可能来源于石碁镇凌边村一来路不明的堆肥场。番禺区城管局已把有关情况通报番禺区环保局协查，并将通报番禺区农业局。番禺区城管局同时要求石碁镇牵头详细调查，进一步确定凌边村堆肥厂的资质和审批情况，同时核查肥料的原料来源和销售去向。番禺区城管局也将联系提供线索的著名网友巴索风云，进一步了解菜农使用肥料的情况以作进一步调查。
【资料】
火烧岗垃圾填埋场
位于番禺区迎宾大道与金山大道交界处。目前日均要收纳1800-2000吨垃圾。主要功能以分拣粉碎餐厨垃圾，分拣塑料、铁制品并压缩打包未能处理的垃圾为主，基本达到减容减量60%的效果。
